
話說上一次看子華神的電影是法庭劇《毒舌大狀》,兇手原來是死者的父親,今次的《破·地獄》則圍我看到的是三位父親「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」,探討的是三位父親的「想像地獄」,是對「父親」這個角色的思考。地獄很直觀地是指死後的世界,是指身體和靈魂上的折磨,而在我們平常人的處境當中,更接近的是思想上的虐待,更多的是可能是自己在鑽牛角尖,活在自己想像的地獄中。正如戲中所說:「生人都有好多地獄要破」,主角們就是在自己想像的地獄中走了一圈回來。
以下內容包含劇透,未看過的可以先去看戲…
三位父親,第一位是HELLO文,傳統型的父權形象,在家中擁有絕對的話事權;第二位是阿哥志斌,正處於上有高堂、下有妻房的時期,正是現在許多7、80後香港人的寫照,事事都自以為是地為孩子著想;第三位是道生,突如其來成為爸爸,面對新生命來臨,不知如何是好。三位父親同樣都被自己所想像的地獄所折磨。
道生已經年過50,認為兩口子的家已經很完美,從未想過要做父親的人,突然被告知將會有新成員降臨。一方面,他知道新生命的來臨值得高興,但另一方面,尤其是在蘇小姐事件之後,更加感受到父母對子女的不捨,更害怕經歷生離死別。老實說,我從未想他的觀點:當孩子與自己建立好感情的時候就要說再見,會是什麼境況?第一天他們沒有選擇地來到這個世界,最終亦没有選擇地注定獨自面對,這樣對小孩子公平嗎?當確切知道永遠無法再為他們付出時,作為父母捨得對孩子講再見?在思考要不要孩子這個課題上,道生掉入了「地獄」。
再談志斌,為了兒子能夠升學,他全家一起移民。最衝擊的一句是:「我為了我個仔,一定要自私。」雖然電影中的人設是偏向壞人的1設定,但如果我是文斌,年輕時没能力讀書,現在下一代有天資,自己又有能力給他在更好更適合的環境成長,我也很可能會做出同樣的「壞事」。即使決斷的時機不討好,相信心裡也會有「橫眉冷對千夫指,俯首甘為孺子牛」的掙扎。為了家人的力量永遠比為自己更大,至少更具說服力。反叛的兒子對父親的對抗,讓我欣賞他離開原生家庭的勇氣;為了自己的兒子,他不惜一切,甚至眾叛親離,卻也為選擇放棄的家人感到難過,沒有人體諒他在父權下的忍耐與自卑。其實在所有吵架中,不論是五倫的哪一種關係,一開始計教,就是惡夢的開始。究竟這個家和那個家,哪個才是「我家」?經常有人提到,為了這個家,他可以做什麼什麼……金錢反而明確,時間和心力又如何說得清?在思考為了自己孩子可以放棄多少親情這個課題上,文斌掉入了另一個「地獄」。
最後說HELLO文,他最終難逃一死。看到最後時,他為什麼要用信來表達最後的話?聽到讀白時,我想起古巨基的歌《愛得太遲》:
「愛一個字也需要及時,只差一秒,心聲都已變歷史。」
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,為什麼還要用力氣寫遺書,面對面說不是更好嗎?要對自己的兒女說愛你,真的是比死更可怕嗎?傳統不可怕,固執於傅統才最可怕:傳統父親「應該」是什麼形象、傳統儀式「應該」有什麼流程、傳統傳人「應該」是傳男不傳女,到最後傳統的自己「應該」是死也不會把愛說出口。自己把自己放進一個漩渦之中,感性上想一家人溫馨過日子,而「理性」上的傳統標準卻擋住了他。在感性與理性之間,HELLO文掉入了自己的傳統「地獄」。
在未入戲院之前,我看到有部分的從業者和非本地人(或多或少都存在文化差異)對這部戲有很大意見,他們大概覺得不尊重先人、對儀式的認識不夠、過於女性主義等等。其實某程度我也同意,但這些都不會降低我對這部爽片的分數。這是一部很老土的爽片,即使某些點子稍顯堆砌,有點像他以往的棟篤笑,我想……大家不介意的原因,很可能是大家把電影當成黃子華的棟篤笑,可能大家仍然期待有下一次棟篤笑的出現,雖然這次帶來的是淚水多於笑聲。無論如何,電影依然不斷給我們衝擊,無論是儀式的氛圍,還是「生人都有很多地獄要破」這些金句,每一句都衝擊著我的情感,帶動著我作為父親的思考。如果看電影還要求看真實儀式的話,還是建議他自己去紅磡親身走一趙看看實況破地獄好了。
